一朵开败了的凌霄花从檐角落了下来。
周景慧看着他不远的背影,意识到这是唯一一次自他回国后有机会靠近他。过往每一次不小心碰到,不管是在摄影展还是在公司集团大楼的电梯里、办公室走廊间,陈宁霄对她不是视而不见就是避如蛇蝎。
不知道他留在这里心不在焉的这五六秒,在想什么。
“陈宁霄,你一直知道我在家里不好过,知道我想要摆脱什么。”
周景慧恰到好处地流下了眼泪。
“摆脱你家里重男轻女的路,从来不是找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去依附。”陈宁霄回过神来,冷淡地说,“人一旦预先假定了自己不具备说‘不’的权利,也就真正失去了说‘不’的能力。”
“你太高高在上,”周景慧深深吸了吸鼻子:“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么优渥的出身这么幸福的家庭。”
“你是从什么立场出发,认为我有一个幸福的家庭?”陈宁霄淡淡地问:“从我父亲的床上出发吗?”
“况且——”
况且,我还认识一个女孩子。
这是陈宁霄潜意识里的句子,一旦浮上来,他却停住了,似乎意识到了这句话现在已不再成立。
周景慧瞪着眼睛听着,以为他还要说出什么诛心之语,但他却什么也没说,只是低着眼眸,而后自嘲地勾了勾唇。
谈话声停了好一阵,再度响起时,是陈宁霄礼貌疏离的道别声。
“告辞,周助理。”
脚步声靠近了过来,听了多久就僵了多久的少薇慌不择路,匆忙中推开一扇门逃了进去。
苏式的仿古建筑,雕花的门楣与窗格,风丝丝缕缕地吹着少女汗津津的长发。
陈宁霄的脚步略停了停,但既没有推门而入,也没有往里望一望。
少薇在那间空荡荡的挂着匾额、摆着八仙桌和太师椅的房间里坐了很久,两手撑在膝头,双眼瞪得很大,很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呼吸。
回去时,圆桌边已不见陈宁霄身影。
宋识因问她怎么去了这么久,少薇说园子太大,曲径通幽,她找不到回来的路。
至夕阳下沉,这场聚会终于散了,金色的光华照在粉嫩的荷包尖上,一切都那么美。
荷花从此在她眼里不再出淤泥而不染,是人工的景,富绅的景,充满了伪饰和自欺欺人。
车上了快速路,宋识因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,漫不经心地来了一句:“这个陈宁霄,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?”
少薇心里一抖,垂颈说:“我不记得。”
“是吗。”宋识因轻轻笑一声:“我还以为是上次摄影展的人。”
少薇敷衍地回:“也许吧。”
下一秒,她身体受惊地一抖,简直像条被鱼线抽上岸的鱼——宋识因匀出一只手来,握住了她的手:“你今天手一直很冰,不舒服?”
少薇唰一下猛地抽了出来。
宋识因恍然大悟:“倒是忘了你前阵子才病过。”
少薇像被戴上了手铐,一只手紧紧锁着捂着另一只,目光一转不转地瞪着宋识因。
宋识因笑道:“这么紧张?”
“我不喜欢肢体触碰。”
“你这孩子。”宋识因相当语气宽容的一声:“不过,听到你这么说,我觉得很欣慰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因为你之前总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,不知道是不肯还是不敢表达自己。”他转过眼眸来,“这是我第一次听你说不喜欢什么。”
他顺便带她吃了顿晚饭,不隆重,休闲的西餐厅,教她一些西式的用餐礼仪。少薇咀嚼着食物像咀嚼稻草,目光游移在闪着银光的盘子和花卉上。
白天的时候,陈宁霄还说过自己手疼。
对,她还要回去帮他推药油。
这个念头之后,她的眼睛明亮了一瞬,似乎找到振奋法宝。每次手机的震动,都让她匆忙放下刀叉,再然后失望地熄灭屏幕,如此周而复始。
宋识因意味深长地看着她:“你最近在朋友身上用的注意力太多了。”
他送了她回家——送到家门口。房东老头请他坐坐喝茶,他竟真的坐了,铁观音两泡过后,他上楼去敲门,说他走了。少薇的声音贴着门缝清晰传来:“我睡觉了,宋叔叔。”
本站域名为douyinxs.com 。请牢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