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阿晓,夜深了。”
明清晓坐在烛光的阴影下,望见白幔披拂中,明别枝身着一身浅青素衣,头上簪环尽去,只留了一根白玉簪子。
她的右手拎着一小坛酒,左手拿着几只细瓷小碗,就那么安静地站在门口,好像一缕幽谷中的月光。
夜果然是深了,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,伸手不见五指。可她站在门口,把黑暗挡在了外面。
“但她拿着酒做什么?难道她也同那些人一般,觉得死了个姨娘而已,犯不着如此。”明清晓心头刚刚升起的一丝暖意瞬间又沉落了下去,他坐在蒲垫上,思绪烦乱不已。
“是了,姨娘也算是她的仇人。仇人死了,自然是值得庆贺的。”
他倏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孤独,甚至比方才,她还没来的时候,更觉得茕茕孑立,形影相吊。
“大姑娘来了,奴婢去迎一下。”缎儿自从应允了明松照后便一直守着明清晓,此时见他不理睬明别枝,便上前接过酒坛子。
“大姑娘,二爷今日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,您劝劝他。”她又回头看了一眼,径自走到门外,坐在了门槛上。
“这丫头不错,难怪父亲看中她。”
下午时分明松照已同明夫人交代了缎儿的事,夫妻二人难得地在流芳堂起了争执,连遮墨院也听到了风声。
明清晓面色阴沉,抬头看了她一眼。
“你来做什么?看笑话吗?是不是觉得顺心遂意了?”
明别枝目无旁人地走到灵前,取出一只碗摆放在了供桌上,提酒斟满。
“人死万事空,不管姨娘是为了什么赴死的,我与你之间的恩怨总之是消了。这一碗酒,是晚辈敬给长辈的,虽然你我之间并无情分,但你终究是我弟弟的亲娘。”
明清晓猛地抬头看着她,那张晶莹的面孔被跳跃的烛光照着,寻不到一丝作伪的痕迹。
“你是真心的?”
明别枝提着酒在他对面的蒲垫坐下,瞥了他一眼。
“真心还是假意,不是用嘴说的,是用心看的。譬如说你一天不吃不喝,旁人看了都知道你在伤心姨娘的芳逝,但你若是吃了喝了,难道就是对不住姨娘了?”
明清晓这一日听了多明新霁等人的劝慰,这时猛一听明别枝的话,不由觉得新鲜:“照你这么说,那为什么还要守孝?”
“别的我不知道,不过我觉得若是姨娘在天有灵,必然不舍得自己悉心呵护长大的亲生儿子,这样折腾自己的身子。”
“大姐姐,姨娘走了,我从来没有这么彷徨过,我心里空落落的......”
明别枝笑了笑,把剩下的两只碗摆开,道:“其实我不懂失去亲娘是什么滋味,毕竟我连亲娘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。不过我想呢,我离开祖母都那么难过,更何况你与姨娘从此天人永隔。生离死别,本就是人生在世最无可避免的事情啊!”
明清晓呆呆地看着她,见她挽起了袖子,一手托底,一手提着酒坛的口子,往他面前的瓷碗中倒了满满一碗琥珀色的佳酿。
“我从厨房偷来的花雕,他们不识货,拿它当料酒来着。”明别枝推了推碗,道,“来,喝了它!就当是给姨娘践行了!”
明清晓捧起碗,抬眼看了看明别枝。她眉眼中的殷切之色好像蕴含了无穷的希望,给了他莫大的勇气,似乎这碗酒下去,再大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。
“我喝!”
明清晓皱着眉,一气饮尽,随手把碗扔在了地上。青瓷碗当啷一声轻响,晃了几晃,残余的酒汁漾出醇厚醉人的浓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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