闫寸一个箭步窜出了门。
还未出门,他便单手抓住木质门框,手臂一发力,将自己拽了屋檐。
居高临下的闫寸瞬间看清了状况。
“百里展翅,怪不得你如此热心地帮我们安排这间小室。”
随后赶出屋的吴关一听此话,也明白了情况。
直接抓人倒也好,省得他解释了。
吴关转到发出声音的那面墙后,只见两间小室只有一墙之隔,且墙有个小孔。
他们所在的小室,因为一面矮屏靠着墙,正好挡住了小孔,便没人发现。
显然,刚才百里展翅正在另一间小室偷听两人谈话。
这让吴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。
闫寸已由百里展翅跑的方向飞身掠下了屋顶。
半刻后,他将人拎了回来。
两人一追一逃,引起了不小的轰动,行走的官吏驻足观望,还有人三三两两交头接耳。
闫寸没理他们,径直回了屋。
此刻的百里展翅,一张长脸几乎成了死灰色,汗珠布满了额头鼻尖。
“我我我……没有……不是……”
他语无伦次地叨念着,似是要为自己辩解,可惜连句囫囵话都说不清楚。
“我们已知道了。”闫寸道。
百里展翅的手虚空抓了两下,似乎想抓一根救命稻草,可他什么都没抓住。
闫寸松开拎着他的手,他便扑倒在地。
他的腿已软得站不住了。
一届文臣,耍耍嘴皮子还行,动起真格第一个就得怂。
“你和张平之,都已跑不了了,”吴关道:“问题是谁先招认,谁先招,谁就少吃些苦头。”
“我没……我什么都没干!”百里展翅大声喊道。
他用提高声音的方式,努力压制恐惧。
闫寸在他面前坐下,“那你说说,张平之那晚来找你——就是嵇胡勇士越狱那晚——都跟你说了什么。”
“他来鼓吹,说许多前朝旧臣都不受重用,大家已联合起来。”
“联合起来做什么?”
“等突厥人来。待突厥大兵压境,唐军与其在战场正面交战时,我们便可趁机破坏。”
“如何破坏?”
“法可太多了。”百里展翅道:“那些人虽位微言轻,却也不是毫无权利,既可以让大军粮草不济,也可以弹劾污蔑前线将领,使得将领与身在长安的李氏权贵离心……须知道,千里之堤溃于蚁穴。”
吴关注意到了他的用词。
那些人。
好像这样就能撇干净自己与此事的干系。
“这些都是张平之告诉你的?”吴关问道。
“是啊。”
“那你答应了吗?”
“我没有!”
“不合理,造反这种掉脑袋的营生,若没有十成把握,他能向你透露?万一你扭头就告发了他呢?
说来也怪,新太子刚刚位,不知多少人苦于没机会表忠心,你正好得知有人要造反,简直天赐良机。
你若告发了他们,必能得到当今朝廷的信任,可你偏选择了隐瞒。”
吴关没将话说完。
他摇摇头,意思是别骗了,这种拙劣的谎言,怎么可能骗过朝廷的审查。
“那我……我还有救吗?”百里展翅涕泪横流,他已将吴关当成了那根救命稻草:“你救救我吧。”
这个时代就是如此,坏事主动找门来,你或许在观望,或许还没机会与其同流合污,但你没在第一时间划清界限,这已是不可饶恕的罪过。
对于造反这种动摇国本的重罪,沾就是死路一条。
吴关能有什么办法呢?
况且,趁着事态尚未蔓延,朝廷也确实需要杀鸡儆猴。
吴关不忍再看他,背过了身去。
闫寸拽着百里展翅坐起,给他递了纸笔。
“流程就不必我告诉您了吧。”闫寸道:“您自个儿写清罪状,写完确认无误签字画押,咱们都省点事。”
百里展翅颤巍巍执起了笔,当真是尚未下笔,泪已千行。
这篇认罪文书写得无比艰难,许多地方有划去修改的痕迹,待百里展翅写完,那几张纸已皱皱巴巴。
闫寸看过,确认无误后,便拿桌的镇纸压住,想要以此扯平褶皱。
见文书已妥当,吴关唤来两名兵卒,令其将百里展翅押入监牢。
“事不宜迟,”吴关道:“现在便去捉拿张平之吧,以免他察觉变数,向其他党羽通风报信。”
“这就走。”闫寸跨出两步,想了想,又回身将百里展翅的供述揣进了怀中,并问吴关道:“你同去吗?”
“抓人这么威风的时刻,我可不想错过。”吴关跟。
待两人带着十余名兵卒离开大理寺,闫寸小声问吴关道:“不必再假装吵架了吗?”
“嗯。”
“终于,”闫寸笑道:“没想到你能这么快放弃……”
“放弃?”吴关亦笑道:“我这明明是已达成目的,完美收场。”
“你达成什么目的了。”
“你以为大理少卿陈如旧为何向我坦白那晚的情况?”
“难道……”
“说句大实话,你可别不爱听。”吴关道:“若咱们俩铁板一块,陈如旧可没得选,但咱俩不和,他的潜意识……潜意识你懂不?就是在他心里面,不由自主就做了选择,是更相信你一点,还是更相信我一点。
他选择信我。”
“这有什么可不爱听的,”闫寸道:“你倒解释解释,他为什么信你?”
“还是因为我们家,他也不知从哪儿打听出,我家曾帮先太子打理生意,算是不入流的先太子余党吧。
比较而言,我的处境更尴尬些,也更能体谅他的难处。”
“你还真是体谅他。”闫寸道,“看你这意思,是想隐瞒他知情不报的罪过。”
“你怎么想?”吴关反问。
闫寸沉默思索片刻,道:“如实报,少留隐患。”
“如此,陈如旧的死活可就在太子一念之间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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